2014年6月19日 星期四

下學期的頭

攝於創意實驗室。
   
◎李達達 


  
   小學畢業前,邪神歐巴桑老師要我們把自己寫過的作文,黏貼成一本小書。我的那本現在還留著,藏在床底下不敢拿出來。我有太多想看的過去藏在床底。珍愛的玩具模型,我領到的第一張好人卡,和一些被退件的禮物。床底一開,一整天就會被回憶吃掉。

   裏頭有篇作文的題目叫做「四十年後的我」。其中一段我寫說,「四十年後的我五十二歲,有長長的鬍子,是世界上第二有錢的人。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世界首富小蟲,一起打敗了比爾蓋茲,然後常常一起哈哈哈哈講笑話。」哈,到我五十二歲的時候比爾蓋茲還活著嗎?

  我還在寫論文,但小蟲跑去當警察已經六年。最近他買房繳貸,也有論及婚嫁的對象,還養了一條狗。距離五十二歲還有二十幾年,現在他確實是我們一群死黨當中,最有可能成為世界首富的人。至於我,我已經長了一嘴鬍子,所以我猜,這應該也算是一種前景看好吧。

  我還記得當時作文課的那張木桌子,桌上有被我割成小碎屑的橡皮擦,堆在筆溝。下課前,邪神歐巴桑老師要我們把週記簿上整個學期的作文都剪下來,一張一張貼在A4紙上。「四十年後的我」這篇我寫得最輕鬆,我就是想要長鬍子,就是想變成第二有錢的人,就是想要有一個可以一起說笑話的老朋友。就是想要,毫無猶豫。

  那時教室的座位分組併桌,作文課時,小蟲就坐在我對面。他是班上最調皮的人,老師故意派他做風紀股長,要他周處除三害。這種人現在居然能當警察,邪神歐巴桑老師,其實你是算命仙吧?

  這幾年我用鍵盤打字,華麗的,對仗的,被到處轉貼大家都說讚的,寫過一篇就忘記一篇。要幫專欄收尾了,想起小時候寫字真輕鬆,字體歪歪扭扭,看起來最不切實際的胡謅,才是最真實的想望。但兒時作文誰會當真?那時我愛怎麼屁就怎麼屁,不是發願,非關承諾。可是這麼多年過去,我依然記得這篇「四十年後的我」,並隱隱且期待著。

  小蟲警專一畢業,就被派到海邊當菜鳥,有次我騎著機車去找他玩,我們在小村落裡的小警局裡的小茶几上泡茶,下午他一個人顧店。我們瞎聊,茶喝過了,放了尿,等到他學長來換班,我們就走到海邊吹風,講一點笑話。

   我還在寫論文。現在小蟲是個刑警,半年前見面時,我注意到他腳上的傷口,他說是攻堅的時候撞門弄傷的,講話同時臉上閃過一絲陰鬱。或許是海邊浮屍、槍與毒所造成的壓力,讓他越發像個刑警,變得更善於隱藏。我問過他那些,但他卻輕描淡寫,覺得沒什麼好說。

   最近他傳了張照片來,他養的狗,原來是一頭藏獒。

  過幾年,藏敖會變成一隻更凶狠的看門狗,小蟲也許就變成一尾大龍。到時他的臉上可能再也托不起喜感,像北極的冰帽融化,住不了北極熊那樣,把屍體都沉入海底。但我們一定還會是朋友,至於能不能自在談笑,沒把握。
  
   小學畢業前,邪神歐巴桑老師要我們把自己寫過的作文,黏貼成一本小書。為了要寫這篇收尾的稿子,我想起「四十年後的我」。
五十二歲的時候,邪神歐巴桑會從地獄復活來檢查我們的人生功課嗎?
比爾蓋茲和他的微軟還在嗎?
小蟲還當刑警嗎?
他的狗會不會生小狗?
他送我一隻的話,我養得起嗎?
五十二歲的我還會繼續寫作嗎?

 不想知道的問題,就不該亂問。寫過的字,說不準哪天會冒出來給我一巴掌呢。一個學期的專欄就到此結束了。下學期的頭,或許就得換個人來開。




 






   


2014年6月18日 星期三

人海中遇見你

 
                                                                                              ◎ 林詩惠

   要畢業了,這大概是我在立評論的最後一篇稿子,剛好也是第十篇,算是完滿地收了個尾。

  腫邊阿達前兩日向眾寫手們發出「最後加點」通知,管你是要豬雞牛羊、魚蝦蟹貝、青菜玉米還是日式烤麻糬,總得把握這最後一次機會,否則過了這個村就沒下個店了。死線訂在六月十五日,正巧是我們管家姐姐鈺婕的大喜之日。(話說鈺婕至今都還沒寫過立評論的稿子,是不是應該在成為人妻之後寫一下人妻日記啊~)

  三年前,X1初來乍到實驗室時,鈺婕姐姐還是單身的狀態。某次跟著我們一起上文玲老師的課,在自由書寫的過程裡竟然發現了暗藏心底、早該在多年以前註定好的感情。當真是眾裡尋他千百度,好不容易修得正果的鈺婕姐姐和姐夫彥文,總算在宛如大仁和又青的峰迴路轉之後,攜手步入了禮堂。

  「親愛的,我多麼幸運,人海中能夠遇見你。親愛的,我多麼盼望每一天在這裡,和你分享家的感覺。鈺婕姐姐透過走音電台點給彥文的歌,上台前練了那麼多次,每次都想像新人對彼此是如何地感謝、如何地期盼、如何地愛著與被愛著。直到真正踏上舞台,邊唱歌邊看著他們從紅毯的另一端愈走愈近,才驚覺我也是幸運的那一個。既感謝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見實驗室、遇見鈺婕,又期盼未來能繼續保有家人般的感情,相互地愛與被愛。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幸運的。

  和畢業沾上邊的日子總是最令人捨不得。從大學畢業、從實驗室畢業,或是從單身畢業、從張小姐畢業。從今以後,我不再是學生,鈺婕姐姐也成了王太太。我猜想我未來幾個月裡會有一些剛畢業的戒斷症狀,例如認為「上班」就是走過恆光橋去創意實驗室,和大家一起吃吃東西、聊聊天、在辦公室裡和鈺婕分享貓咪的照片、穿著被鈺婕稱作「小精靈裝」的衣服跳來跳去。鈺婕姐姐,妳也會有妳的戒斷症狀嗎?雖然這麼問,但妳的症狀肯定也會像今天的妳一樣幸福洋溢吧。


  最後一篇稿子的最後,謝謝腫編阿達、謝謝眾家寫手、謝謝文玲俊學,謝謝鈺婕姐姐,謝謝走音電台,謝謝X書院。謝謝,幸好我們能遇見。


圖片提供 克里夫



2014年6月17日 星期二

小情書


                                    ◎黃子寧



某天我走出宿舍的時候看到一隻螃蟹,就在左手邊的矮牆上,我對他吹了兩口氣,他往旁邊走了兩步,真的是活的。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要看到螃蟹。那麼小,那麼孤獨,在微雨中,在矮牆上。

在公佈留下名單後,有些沒有留下的人心裡颳起了小風暴,有時候我會感受到莫名的敵意,有點無奈有點可愛,但是,其實沒有人留下,大家都得離開。

星際迷航裡,有一個種族叫瓦肯,瓦肯人之間可以建立一種心靈連結,這種伴侶關係和地球人的理解不太一樣,它既是朋友,是兄弟姐妹,也是愛人。當我們聚在一起的時候,某些時刻,我們之間的連結甚至快要清晰可見,有一股能量在我們之間穿梭、膨脹。(其實沒有人離開,我們都在留下)
嘿親愛的,不是我不想留在你身旁,我以為天堂,總是在遠方

這裡真的陪我走過太多,多到快記不清當初進來的樣子,只覺得自己的內在一直在變形,像揉麵團。如果問現在的我,找到自己的X了嗎? 我想是的,我找到了,但是我還想繼續找。然後我想去完成十八歲時對自己的期許(路途漫漫)。

薇如說,在來到這裡之前,不知道創作對自己那麼重要。真的,原來創作是療癒、是魔法、是愛、是豐盈。非常感謝在這裡相遇的每一個人,老梗到不行的深深感謝。

不去抓住好難。哭得唏哩嘩拉實屬常情,畢竟這像戀愛。然後儘管有一千個依依不捨,我們仍然要去海邊。

去到海邊,還是可以當一隻有山的螃蟹。



                                             (五格漫畫,題目是散會)
◎黃子寧



2014年6月16日 星期一

擁抱刺蝟的優雅


 ◎楊家朋

 我認識一個人,一個像刺蝟一樣的男孩。
你有你的圈圈,沒有人可以踏進,用的不是城牆,而是像城牆一樣的尖刺,保衛你的國境。沒有人想要進入你,他們都害怕會被尖刺刺傷,比起高高的城牆,你讓人更難觸碰。你靠著你的防衛建立一個不曾受傷過的城,站在高塔上的你看著荊棘外的百姓,沾沾自喜「沒有人可以攻破我」。為了保證這點,你得先發制人,刺傷每個經過你的人,漸漸地也沒有人敢再靠近。
而我,就算你的尖刺有多密集,我看到了裡面的你,那個受過背叛與分離,不願讓別人看見的你。你不願向外求援,不願讓別人照顧你,知道他們只會帶來更多的傷害,與你爭戰。可我想要擁抱你,不願你只是透過刺窺探外頭的世界,想要燒光你的荊棘然後觸碰你。
觸碰是人與人之間最直接的溝通。
想要擁抱你就像擁抱刺蝟一樣。緊緊地擁抱你,讓你在我懷裡奮不顧身地掙扎,讓你刺傷我每一個不曾流過血的傷口,讓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可以使你受傷,因為我確定我不會,我只會溫柔地對待你。就算我會為此被你嚴厲地刺傷,但我知道擁抱你的掌控權在我身上,而我已經決定好了,要給你安全要讓你放心。
在你累了,終於平息的時候,我會放開我的手,堅定地直視你的雙眼。那時候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交流,透過任何一種你最舒服的形式。屆時我們之間,不再有人想要穿透對方,不再有人試圖佔有彼此。
那你願意嗎?

我那像刺蝟一樣的男孩。



攝影:黃子寧

2014年6月10日 星期二

Sensation

                                                                                                         ◎黃子寧



雨下得好像要把人一輩子留在這座山城,有點嚇人。

我偷看了別人的日記,滿久之前,雖然偷看不好,偷看愧疚,但狡猾的我在裡頭窺見了一個秘密,秘密了然的說,噓,你都知道的,我點點頭關上日記本,讓空氣在身體裡轉了一圈,對啊我都知道,我們都知道。他說他孤獨,孤獨得好像在永無止盡的往下掉,孤獨得像是掛在樹枝上被雨淋得濕透,動彈不得,孤獨的像是在深海裡,沒有光。

有時候我會被一種奇怪的感覺襲擊,每次都讓我陷入一種低沈的恐慌。第一次感受到它是在幼稚園的第一天,午休的時候我躺在睡袋裡,望著教室的氣窗,我記得很清楚外面有橘色的光照進來,窗框的影子印在旁邊同學的臉上,午餐的氣味還在教室裡迴盪,某種甜膩的中式點心,混著睡袋隱隱的霉味。我看著那扇氣窗,它突然就從體內湧出來,悠長的,緩慢的,全宇宙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孤獨,氣窗,橘光,那個感受到現在還時不時的會浮現,雖然當時我並不理解。

我常常會想,會不會這一切都是我想像出來的,根本沒有所謂的別人,他們也都是我想像出來的,所有的事物都是我的意識創造出來的,這裡只有我,並且我現在擁有的意識會隨時消逝在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宇宙裡,像曇花一現,甚至我會想像億萬年後的世界,什麼都沒有,沒有意識,沒有世界,沒有靈魂,一片荒蕪,再也不會有“我”也不會有我媽我爸,沒有什麼能把我還有他們再製造出來一次,並讓我們說說話,全部的事物都湮滅了。因為這樣壓倒性的巨大和不可違抗讓我感受到本能的恐懼,它比知曉分離,知曉死亡還要來的深刻,深得沒有底,心髒像是被挖空,也讓我感夠到駭人的孤獨。我小時候在我的本子上寫過這件事情,我那時想長出爪子,這樣當我被時間和宇宙的洪流沖走時還能掙扎的抓著地面,並刻下痕跡。

「人都是孤獨的,沒有人逃脫得了,這就是他們的悲劇所在。」有一次在和楊家朋聊天的時候講到,有些人想要愛情,是因為覺得愛情可以排解孤獨,或許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這樣,但是不管有沒有愛情,不是都得面對孤獨嗎,自己的孤獨終究得自己面對。楊家朋眼睛一亮,很認真的看著我點頭,我那時突然感受到,我們竟然奇妙的,因為都孤獨而不孤獨,我們,還有寫日記的那個人,所有人,在歌裡,在文字裡,在畫裡,我們共有孤獨。

文玲上課時講到我們出生那一刻就必須面對分離之苦,我們離開了母體,有了生命初始的第一個傷,我覺得那就是孤獨。肚臍是出生的代價,而我們因此真正的成為了一個人。





2014年6月9日 星期一

你會願意為我走到百年樓嗎

◎ 楊家朋   


     這個禮拜一的晚間,也就是端午節與端午節隔天的交會處,我和一個高中就認識的好朋友在臉書上聊了一下,她說她想要跟我講一些瞞了我很久的事,我說好啊來啊(這最近已經變成我的口頭禪了)。﷽﷽﷽﷽﷽﷽﷽﷽﷽﷽﷽﷽﷽﷽﷽﷽﷽﷽﷽﷽﷽﷽說好啊來啊(來啊些事,我說好啊來啊﷽﷽﷽﷽﷽﷽﷽﷽我這個同學她住在山下九舍監獄裡而我因為書院的關係定居在山上的九舍監獄(這邊是提醒我們要莊敬自強),由於我不忍她在那麼晚的時候一個人走上山來,更不忍心讓我自己一個人在那麼晚的晚上一個人走下山,於是我們約半夜一點的時候在百年樓前的階梯相會。

        我挑了我最清涼舒服可是又是可以讓我包得最緊的一套衣服,百年樓的夏夜伴著彎彎的月光以及藍藍偏紫的天空,還會多少伴隨著數量和天上的星斗一樣多的蚊子。非常的浪漫,讓在這約會的男女(心)癢難耐阿。伴著夏夜微弱到幾乎讓人感覺不到的風,我漫步下了山依約在一點的時刻來到了文學院的大石頭前,迎面而來的是帶著半手啤酒(有基本常識的人都知道這邊指的是三瓶)的她,沒有人遲到一切都發生的剛剛好。

       這是我們許久以來第一次的真心相待和對方分享所有的想法沒有保留,她說她失戀了而現在正在努力把這個人戒掉。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覺得這個男的是個爛人,覺得我朋友根本是傻子,明明本人就還蠻聰明的啊為什麼遇到男人之後智商就自動跳樓大拍賣。由於我相信一切都有可能是因為愛,然後同時又不想每次聽她抱怨這個男生就把人家的祖宗八代都罵過一次,所以我選擇什麼都不聽什麼也不管。你要怎樣你自己決定你自己承擔,而我不懂我永遠都不會懂,有一天到了某個point人是會醒的,然後那時候你知道我會在你的身邊陪你就好。今晚我很高興在你決定要走出這段感情之時,我可以聽你說說話或是什麼都不做只是陪在你旁邊。

而我這邊,我坦誠我最近喜歡上了一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人。幾個禮拜前才剛剛認識,沒有什麼交集,連他的手機號碼都沒有,打從我看到這個人的那個瞬間就知道我就知道完了。我是一個覺得愛情可以排在最後的人,在親情友情愛情間,最先會割捨的是愛情。還記得國小時有部非常紅的連續劇《第八號當鋪》,如果真的有這個第八號當鋪,我就會是那個第一個走進去,典當我的愛情去換事業、功成身就的機會的那個人。我是一個看什麼都最容易看到這個人缺點的那種人,This is my gift and this is my curse,在第一眼就會看到這個人缺點的情況下喜歡別人便成一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愛情這種事對我來說自然是不會太重要。但我依然相信這件事的存在,就在那天晚上,沒有原因的就被這個人抓住,然後用盡一切的努力尋求共通的話題,以及他的每一個暗示。

我已經受夠說不好聽話了,就只因為我相信良藥苦口,每次遇到人就要指出他的不是嗎?因為這樣我最好的朋友都不敢跟我說他的心事,只因為她的心太脆弱而我又太尖銳,在最脆弱的時候人是不能再受傷了。但缺點太刺眼,你們都太傻,不是看不見只是不願去看,而我太沒有自制力,結局你們也都知道了。總是希望自己有妥協的能力,自己能夠面面俱到,但在同時又覺得這跟我的存在有衝突,所以始終都沒能改掉。我的驕傲無可救藥,我的懶惰也改不掉,不知道為什麼陳綺貞開始在腦袋裡開演唱會,本來是女神寫給男友的歌現在成了數落我的用詞。

經過了這樣的一個在百年樓前面的晚上,聊天唱歌喝酒到早上,我對友情的定義又回到了從前。那個還用sex and the city裡面的四個女人之間不管怎樣我們始終都可以依靠對方的方式;還有gossip girlSerenaBlair把對方生吞活剝,但最後還是離不開彼此的那種情結來定義我夢幻似的友情。人生過了幾年也有了更多的新定義或著可以說是更多的幻滅,但是百年樓這個位在山上和山下的中間點,仿佛又提醒我,其實朋友是可以像我想像的一樣的。如果我有一天願意放下身段,
Will you meet me half way? (你願意跟我妥協嗎?)
你願意為我走一半的路嗎?
你會願意為我走到百年樓嗎?

 
攝影:李宜庭


PS這禮拜四(6/12)晚上七點半在藝文中心創意實驗室,X書院會辦一個類似期末展演的音樂會,全部都是我們自己寫的歌,希望你們都可以來聽。在這邊打歌一下,附圖是我寫的其中一首歌,你會喜歡的相信我,我那麼有才。





        

2014年6月5日 星期四

周日造句練習(4):一躍而下的帥氣

                                                                                  ◎Midnight Blue


情節催促我抉擇,
總是逃到無處可退,才想到還有文字這個出口。
夢中,爬到一個不算高的二層樓平房,
準備帥氣地學前一個人一樣,往下跳。
登上陽台,才發現兩層樓怎麼變得如此可怕。
不是考慮跳下去的後續情形(是否存活)
而是覺得跳下去一定會骨折,
絕望地往平房四面一望,
在屋子的後端發現一張長梯,
垂直,令人生畏。

但我還是一步,一步地爬下來了,
但我還是進入了充滿洗衣物的房間,安全了。

總是逃到無處可退,才想到還有文字這個出口。
總是在夢中逃到無處可逃,才選擇原本就存在的這條路。
硬骨頭,其實怕骨折。
非要被火焰熬成大骨湯,才承認自己不是佛跳牆。

跳樓跳牆不成,
只好很弱地爬梯子下來,
還是其實我肩上有安全傘?
有了目標,才敢去飛吧?
You jump, but I don’t want to jump.



圖片 達達

2014年6月2日 星期一

火與魔法以及三角戀

                                                                                                             ◎楊家朋

   昨天晚上意料內性失眠,躺在家裡的大床上翻來覆去,冷氣越調越冷,睡意依舊沒有隨著下降的室溫降臨。經過一個小時有二十六分鐘不知道幾秒的掙扎後,我放棄了,決定起來看一場電影,吃個宵夜(你也知道掙扎是件多麼消耗體力的事)過一個只屬於我的深夜時段。吃飽喝足,決定要看一下好久沒有看的《霍爾的移動城堡》,其實已經看過無數遍,有時當爽片看、有時當心靈成長片有的時候只是抱著想看帥哥的心態來看。

        雖然比較喜歡宮崎駿早期一些(也就是我小時候)的樸實畫風,那個年代感動我們的是故事中的小情小愛以及隨時可能發生的魔法還有其中環保意識。後來,我們所熟悉的宮崎駿不再是我們熟悉的宮崎駿了。《神影少女》、《霍爾的移動城堡》⋯⋯除了畫風越來越華麗之外,也有更多成熟的情感注入,或許是作者也意識到它的主要觀眾也越來越年長了吧。這樣的改變沒有什麼不好,只是同時讓我意識到其實自己真的是大了,無法再像小時候一樣搭上貓巴士或是下雨天有龍貓的荷葉作傘;更無法靠一支掃把就飛上天送包裹,雖然小時候也不一定能飛(而且就算我能飛我才不要幫你送東西勒,是不會自己來拿喔!)。不過也是有學過琪琪拿著家中的塑膠掃把,跳來跳去摔得手指和大腿都滿是淤青只為了證明自己只是暫時沒有魔法,其實依然可以飛翔。

        言歸正傳,本來是想寫《霍爾的移動城堡》,不知道為什麼寫一寫就寫到了自己的童年。這部動畫片其實是改編自英國奇幻小說家戴安娜・韋恩・瓊斯的《魔幻城堡》,內容整個被篡改很多,若單純講故事,原著小說的確是比較俱有邏輯性,一切的安排都是巧妙到位、無縫接軌的,而動畫就相對的比較虛無縹緲,說不過去的部分有些刺眼。可是動畫有的是華麗的畫面還有被宮崎駿童化的肉麻情感,就是像片中霍爾金光閃閃的華麗房間,而我深深地愛上這樣的氛圍。

        而在這之中我又最被霍爾和卡西法之間的關係吸引。卡西法本是一顆流星,出生的那瞬間就開始向下墜落,落到地面之瞬就是他的死亡之時;霍爾是一個追逐名利還有財富的少年,有著過人的天賦以及深厚的魔法底子,他知道只要和流星達成了交易,把自己的心臟交給星星,流星變得以活下來,自己的魔力又得以加上星隕的強大力量而倍增不少。再一次的流星雨中他遇到了卡西法,一個多麼害怕死去的流星,在他溫暖的手心上,他提出了條件「只要我們兩個結合,你便可以帶著我的心臟繼續活下去」。卡西法怎能不動容?這兩個人便這樣的被綁在一起,卡西法活下去的代價是自由,心臟是多麼的沈重啊,重到再也無法飛翔;相對而言,霍爾看起來得到最多利益,擁有強大的魔力以及可以到處遊玩捻花惹草的自由,但是把心交給了另一個人保管的他,是永遠都不會自由的。不管他人在哪裡風流,他的心永遠都只能留在卡西法的身體裡,繼續燃燒。

        我認真的懷疑這其實是作者刻意安排,她有意要將卡西法和霍爾靠者一顆心臟綁在一起,這兩個人不能對其他人道起這樣的關係。霍爾是一個太自由的人了,而卡西法則是一顆沒有心臟的星辰,霍爾把心臟交付給卡西法,這看起來是一個多麼完美的交易啊。最後兩個人卻被這樣的契約綁得死死地,或許這就是戴安娜(作者)眼中的愛。雖然我不知道戴安娜對於卡西法這個角色的性別定位是如何,但是我私自認為卡西法是一個男性形象的角色(不過也可能作者不希望他帶有任何的性別意味),如果是這樣的話,卡西法和霍爾之間的關係解釋成愛戀又更有趣了。當然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不能像他人講述的,尤其在那個尚未開放的古老年代。再者,相較於卡西法需要活下去急迫,霍爾比較不需要這樣的關係,他得到的不是活下去的性命而是魔力得以增長。也或許他只是玩玩,最後才發現當初相約的代價有多大,無法跑遠的他只好到處去尋找美麗的女孩獻殷情、風流風流,卻始終無法在這些女孩身上放下他的心、放進感情,這也有可能是霍爾避免受傷的方法。卡西法的確是得到了霍爾的心,卻因為此必須要每天守在他的火爐上不得動彈。相較於他那短暫卻是極度自由可以飛來飛去的日子來說,當一個男人背後的男人實在是有太多的苦說不出,其實也不能說。

        蘇菲,一個可以幫助他們掙脫這個僵局的女孩,一個同樣需要他們幫助的女孩踏進了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對於故事會怎麼樣的發展我不太想說,你們可以自己去看。如果兩個男子之間的愛戀是被一個女子解開的話,我內心的期望就失敗了,但如果這可以發展成一個三角戀的故事,那你跟我就成功了,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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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1日 星期日

週日造句練習(3):大腦、舌頭和眼淚的會議紀錄

                                                                                                               ◎許深深

  大腦催促著舌頭說話,一秒,兩秒,三秒,傻笑。我在異國,語言不通。這些日子舌頭它越來越鬱悶,除了每天都遇見冷冷但不可思議各種顏色的生菜沙拉、冷冷但不可思議各種口味的優格蔬果以及冷冷但不可思議各種斑點的起司乳酪,還時不時出現冷冷但不可思議各種處境逼人非得說話的時候。

  我是喜歡說話的人,但出國以來浸泡在沉默裡對我而言並非難事,反倒有點偷懶的舒服,當個圓滿的小宇宙自轉星球,也偶有小小的快樂和溫柔。大部分時間我像牙牙學語的嬰孩,短短的打招呼、問問題與道謝,卻因為無法確定彼此之間有沒有好好銜接,常常忍不住懷疑自己只是塊硬塞的拼圖。然而,比如意見、比如拒絕、比如解釋與誤會,非得長長說點什麼卻吐不出一個字的時候,就像眼睛有沙、梗著魚刺、雨傘開花、夾腳拖鞋斷了最關鍵那條細細的線(也許只比斷了地獄裡垂下的蜘蛛絲好一點)。

  全世界都在講祕密,我的耳朵生鏽,嘴角失修,孤單得不知所措。不知道什麼時候該笑、什麼時候該反駁。無法解讀人們對著我下的魔咒,我變成轉眼即壞的報廢機器人,勉強運轉著指令的迴路解任務,劈哩啪啦,破銅爛鐵當機斷線,噴出火花。

  這是我第一次具體地感覺到話語像水,以往它曾多麼自然流淌過喉嚨,滋潤我的嘴唇,嘩啦啦地奔向對方的岸,但此刻此地,它就算在身體裡頭山洪暴發,驚濤駭浪,喉頭卻卡了一堵巨大的牆,除了從難得幾處裂縫滲出一點一滴的濕氣,其餘關於我的所有,彷彿湧入無邊的大漠飛砂,瞬間被吸得一乾二淨,什麼都沒有留下。

  舌頭不見的時候,言語乾涸,但眼淚就來了。

  眼淚嗚嗚嗚地哀嚎它想家,但大腦希望再堅持一下。再多看看從未見過的四季風景,再多嗅嗅陌生土地的不同空氣,再多踩踩不知通往何方的路。
 
 然後一眨眼我們就要回家了。
 眼淚問,真的嗎?

  舌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急急地插話:那回家後要吃熱騰騰的火鍋、夜市的雞排奶茶滷味蔥油餅,朋友們一起烤肉,還有媽媽做的麵疙瘩和肉蒸蛋。
  
     「好啊!」他們專心而熱切地開始埋頭列清單。
  大家都笑了。會議結束。
  

  
圖片:達達